一串烤鸡肝

真的只是一串烤鸡肝。


假设,易代之际,某公负笈燕京,顷奉家书,邻邑皆蒙兵燹,种种旗号遍行乡里,不可复问。诸大父多被兵灾,惟双亲仅以身免,遁迹松江,惶惶不可终日。某公慨然不及肄业,匆匆南下。

初以为保据半壁,徐图恢复,天下事犹可为,即中兴无望,亦可存续社稷,保留声教,不至与天下偕亡。乃衮衮诸公早无心国事,糜烂不可复救,只待北虏振旅南征,土崩之势不望可知。公不得已,由松江而赴南澳,居鲁王行邸之下。自言:朝廷不可救,天下不可亡,礼教不可绝。乃斩木辟壤,筑庐开馆,授以诗书礼义。如是十余年,人皆呼为南天先生。

继而北虏入南粤,兵火相连,人情萧然。诸生环伺草庐相劝,先生不能已,乃夜随三两客商东渡东都,欲于海外存续道统,辅弼武臣,兴举义师,恢复中华。至东都经营十余年,卒不能行,先生乃去。复数年,海澄公归顺版图。

先生颠沛几二十年,穷于德、法,困于英伦,逐于荷兰,终于米,侥幸得一tenure,复任亚洲学会会长。卸任,以Emeritus闲居新泽西十余年。毕生自持孤臣,虽传中华之教,身不复履故土,自云,我所在处,便是中华。

虏廷以先生名高,遣使存问,许以侍郎,先生绝不与通。有小友代为一问,先生答以汉贼不两立。小友覆云,方今海内清晏,天下一统,圣天子开经筵,尊程朱,召录博学鸿儒,道统未必不在彼,汉贼无分也,云云。

先生览书不报,即就IMAP客户端delete之,喟然独坐。适留声机徐徐播放一曲——

睡梦成真 / 转身浪影汹涌没红尘 / 残留水纹 / 空留遗恨 / 愿只愿他生 / 昨日的身影能相随 / 永生永世不离分 / 是这般奇情的你 / 粉碎我的梦想 / 仿佛像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 / 是我的一生


以上是本人吃到朋友推荐烧鸟店的一串烤鸡肝时的感觉。这个烤鸡肝虽不算太嫩,但也没有老到非得用嚼的。一入口,随着肝在口中化开,肝的那种苦味以一种粘性的方式释放出来;调味是甜口的,但因为苦味因肝体尚未化尽,粘稠绵绵不绝,甘甜的味道总是浮在上面,时隐时现,而苦味则是沉在下面,幽暗不见底。恰如《海上花》的最后一句歌词。

太好吃了。编出这个故事来夸一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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