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关于西便门东大街确诊案例的通报,将本来正在逐渐平复的群体心态打乱了。住户群里一些人十分激动。特别是家里有娃的家庭,好不容易把孩子送回学校,即将结束每天没有个人空间的状态,一瞬间又要返回原样。
今天——周日——早上刚刚醒来,就听到卧室窗子传来打骂孩子的声音。家具倾倒,塑料坠地,男人高声叫嚷,孩子时长时短地哭,不绝于耳。间或能听到,男人吼出孩子又上不了学、又得天天呆在家的无奈。
这可是早上七点。
想来也算是擦肩而过:原本预定周五晚上要和父母在西单路口北边吃水煮鱼。在饭局开始前一个半小时,我都快出门了,老爸来电话说不要聚餐了——毕竟西便门大街的确诊案例大概只有两公里。今天金融街街道全都变成中风险地区,如果我周五去吃了那顿饭,那么,从社区到单位都得找我一溜够,没准还会有人把我的个人信息发到微信群里供人“品鉴”: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去顺藤摸瓜找到我的论文多看两眼?——想太多。
基层社区工作人员和物业员工很紧张。物业今天连续发了很多条通知,主旨大同小异,文本相差无几,显然各个衙门都在使唤他们发声。撤了的快递架要随时准备重装,搬走的小区大门站岗用遮阳篷要随时搬回来,小区本来已经四门大开,现在又要随时回到用铁丝捆上三面的状态。
不过外卖暂时还没大变化。中午叫了外卖,还能送进楼。
疫情对于科学家来讲是一种需要理解的对象,对于政府而言是一种需要解决的事态,对于不幸罹患之人而言是一场和死神的搏斗。而对于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讲,就是好没来由但又不知道砸到谁的倒霉。今天看到有视频显示新发地成堆的蔬菜和海鲜被抛弃,有人声称丢弃了2000斤草鱼。
说实话,草鱼何辜,三文鱼何辜。
在北京稍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新发地是菜篮子。三天以来,超市抢菜成了社交网络上隐秘的话题。和春节的抢菜潮不同,那一次供货当然有困难,可在京的人也少;现在在京的人可多多了。
不过我这次对抢菜没那么着急了,毕竟首善之区供货能力还是摆着的,而且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家里囤了几桶压缩饼干,不会没吃的。从社交媒体上的状况来看,段子手们悄悄编着抢菜的段子,也从侧面看到他们不是那么怕吃不到东西。
一切关于社交媒体风向变好的假设都不免带有那么一点儿虚妄的意思。随着疫情反水,依稀看到一些2月份的影子又在社交媒体上复活:投毒阴谋论,中美谁更行,北京人和外地人互相攻击,等等。这次确诊者是北京本地人,各路北京本地自媒体没法拿外地人泄愤,于是一种新的论调浮现,宣称“北京爷们”顾家、有爱心、热爱生活,又买菜又玩蹦床又爬山。强为之辞耳。
小区里有一块公共活动的广场,平时孩子打闹、老人闲坐,中青年遛狗经过,甚是热闹。
昨天晚上,有人在住户群里询问小区旁边小菜店是不是新发地进货。这句话点着了很多住户——虽然没有得到什么确定的答复,但短短几十分钟里,小菜店是否有问题,社区、北京市乃至全国和外国抗疫措施是否得当,孩子是不是去过小菜店附近玩,去过小菜店附近玩的孩子有没有接触过其他的孩子,这些问题已经被嚷嚷了一个够。
今天白天,除了行色匆匆的买菜人,以及必须遛的几只柴犬,几乎一片寂静。
只有喷泉依然间歇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呆呆地,仿佛一曲末世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