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地铁12号线业经官宣于2024年12月15日(周日)开通。趁这个机会把我注意到的12号线延期以及网上若干见闻记一笔。
北京地铁12号线大概是2015年年底开工的,由于各种原因而延期完工。2021年重大办说「确保」2023年能「开通」,2022年改口说「力争」2023年能「完工」,其延期情况大概如此。到2023年年底,网上开始有关于12号线通车时间的猜测。我顺着几大SNS的评论区,找到了这件事最主要的消息集散地——百度贴吧北京地铁吧。就此开始了一年的贴吧潜水之路。
当时有一种通行的说法,就是北京地铁总共只有三个可选的开通日期,分别是6月、9月和12月的最后一天。前两个日期都是所谓「献礼」的性质,最后一个日期则是「年内开通」兑现的期限。除此之外,经网友指点,2023年出台的某项新规定,要求地铁开通前要空驶3个月。此外,由于总体安全观的要求,地铁开通属于安全上的重大事项,不能和安全规格高的事件相冲突,因此地铁空驶不能安排在两会期间举行。换句话说,站在2023年年底来看,12号线开始空驶的日期,最早也要到2024年3月底;空驶三个月,6月底应该就可以开通。这时候,地铁公司在招聘网站上的一则招工广告引起了网民注意,这则广告招聘的是地铁保洁和安保人员,要求6月30日上岗。网民觉得这个广告可以成为上述猜测的佐证。
2024年3月20日,12号线开启空驶,这令6月底开通的时间表进一步得到验证。于是就产生了第一个开通日期猜测——6月30日,属于某种程度上的贴吧共识。4月初,中铁在某个宣传口径里提到,「2024年3月31日,由中铁诚业北京12号线第五总监办负责监理的北京地铁12号线16标高家园站附属D出入口顺利封顶,对保障2024年6月底12号线高质量开通初期运营具有重要里程碑意义。」同样把日期划在6月底。
到了5月底,这个共识基本崩塌。即便网友不知道地下什么情况,仅看地面各出入口施工情况,也会让人觉得似乎不具备开通条件。大胆开麦的网友,大多认为会拖到9月底。唯独一名网友是例外。这名独持异议的网民,当时的ID是「吹起思念」,此后多次改名如「馨悦妈妈」「12号线小仙女」等等。此外,在小红书有多个马甲。由于此人说话有些特殊口癖,故而不太难辨认。北京地铁贴吧其他网民多称之为思念大妈,但坦白来讲,没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位女网民,因此本文将略去性别,称佢为「思念」。「思念」在5月底的时候自称是12号线工作人员,一口咬死6月30日开通,舌战众网民,一时博得瞩目。由于此人持论甚坚,众人莫衷一是。
结果也很明确。6月30日什么也没发生。
事实证明「思念」并非内部人士,至少消息不准。7月份SNS上开始出现诸多假消息,其中最为离谱的是B站上有人冒充施工方人员发布谢罪道歉的视频。这个视频文案的文风和「思念」很像。此后「思念」成为众人嘲笑的对象。渠后来先后宣布开通日期为9月30日、10月9日、11月30日和12月30日——现在看来,没有一个准的。但渠每次咬住一个日期以后,就会上小红书每一个讨论12号线的帖子下面评论区里,装作内部人士宣布自己的「消息」。由于其人ID多带有12号线的字样,一时骗住不少人。
既然6月底没有开通,那么看起来9月底给国庆献礼,是最顺理成章的选择。有人翻出朝阳区交通委在4月份发布的新闻:「2024年9月,北京朝阳站交通枢纽完成建设,地铁3号线将投入运营」,这成为9月30日开通的重要佐证。在网民看来,3号线肩负着纾解朝阳火车站交通压力的重任,肯定要在「十一」之前开通,不然长假出行有虞;既然12号线和3号线凑在一起,肯定也会在9月30日开通。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到9月初,部分网友在若干地铁站打听到,12号线施工的人力大批转移到3号线上,看起来事态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也有网友宣称,上面下了死命令,十一必须得启用3号线,不然东北高铁在朝阳站的人流压力太大。
转眼到了9月中旬,发生了两件事。其一是,看起来3号线完工不了了——观察指标和6月份类似,就是观察到地面出入口施工进度不像能赶完的样子。其二是,9月13日有网民爆料,12号线西端的四季青桥站站内发生严重漏水事故。到底漏得有多严重,小道消息满天飞,有人说已经拆铁轨云云。问题是,12号线在大钟寺以西,只有四季青站有折返线,如果四季青站不能启用,就意味着12号线只能开东段,最多开到大钟寺;西边几座换乘站都无法启用。不出所料,这一事故引发诸多争执——东段通勤的网民主张先开东段,西段通勤的网民就会喷前者。到10月份又爆出,东段其实也有漏水事故,这是后话。整个关于12号线开通日期的争执中,很多事端都是在优先级问题上滋生的。每天通勤的痛苦,让人们对别人关于12号线开通优先级的议论非常敏感,但凡有网民要求优先开通的路段里没有自己通勤的区间,便很容易情绪上头。后来12月初有网民要求先开3号线,“快过年了,方便一下东北人”,结果引发北京地铁是不是要优先服务东北人的争吵,也是类似情况。
言归正传。9月26日前后,朝阳区交委发布的「十一」期间朝阳站交通指引里一个字也没提地铁的事情。这是个明确的信号,3号线不开通,12号线自然也没戏。果然,9月30日也是无事发生。
到10月份,12号线的讨论已经冷了下来。偶尔有人会问,会不会出现奇迹,或者「年内开通」会不会拖到农历年。也有人提出,北京地铁历来是在周六开通,因此会不会提前到12月28日。「思念」仍在发表日期,直到吧主把渠禁言。
12月初,随着距离12月30日越来越近,关于开通日期的讨论重新出现。此时,12号线大部分出入口已经施工完毕。能阻碍开通的,看来只有办事流程了。12月5日前后传出3号线消防不合格的消息,但到10日又有人说整改后复查已经合格。北京市政府一直保持缄默。唯一可能像是官方定调的是,11月下旬曾经有过一轮宣传,说12号线将和开工日期同天开通,凑够9周年——不出所料,有网友反讽:明年开通,凑个10周年岂不是更好。
这时,罗森便利店的一则广告吸引了网民的注意力——华北罗森公众号于12月9日发布了一个促销广告,说12月15日将开业一批新店,16-18日大促。这批新店的名称与12号线各站站名吻合。——所以,该不会正好就是15日开通吧?不然罗森给谁促销啊?
罗森广告的消息不胫而走。有人加了某个出入口施工围挡负责人的微信,套出这个站接到的开通日期是15日。有自称是内部人员的网友,也说站里面接到的日期是15日。甚至还有网民猜测,没有选择12月14日周六而是选择周日,是因为2023年12月14日昌平地铁事故,不吉利。官方仍然保持缄默。
两天后,12月11日晚上,情况发生些许变化。华北罗森公众号删除了广告。有口气强硬的网民在贴吧里发文,说一切以官方口径为准,不信谣不传谣。另有网民在西坝河站与施工人员聊天,对方说,年底开通不了了,要拖到农历年前。这是负面消息涌现的一天。
又过了一天,12月12日,早上突然有网民在贴吧贴出了一则红头文件截图,是市政府对开通事宜的批复,同意12月15日试运行。这个消息迅速传到社交网络上。到当天下午,宣传口径正式发新闻。至此,蔓延一年之久的12号线开通时间讨论,终于落下帷幕。
回顾这一连串事件,得到的最直观结论是,综合考虑信息的灵敏度和准确度,罗森>官方>一般网民>「思念」。如果以后写北京轨道交通历史,官方没说话,罗森爆大料,应该有一席之地。